电影《独一无二》讲述了17岁的女孩喻延（张婧仪 饰）与爸爸（陈明昊 饰）、妈妈（蒋勤勤 饰）、哥哥（辛云来 饰）生存在祖辈谋划的喻记鱼杂铺中。作为这个听障家庭中唯一的健全人，她已经习气于担当家人与外界之间的桥梁和翻译器。然而，去往更宽广天下的渴望之火也在喻延内心熊熊灼烧。

《独一无二》海报

《独一无二》是王沐第二部大银幕作品，电影是在誊写别人的故事，也每每映照着创作者的去路与心境。

王沐导演

1987年，王沐出生在滨海之都大连。高中时，他陶醉上了话剧。看过北京人艺导演林兆华执导的《三姐妹·守候戈多》后，他开始猖獗地阅读与戏剧相干的书籍和影像。2004年，王沐报考中央戏剧学院电影电视系。艺考初试一样平常都放在冬季举行，他独自一人晃荡在飘雪的北京，在北兵马司剧院（现为中戏北剧院）结识了林兆华的副导演顾雷，也见到了神交已久的大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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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导”，是业界对林兆华导演的尊称。在排练厅，大导和王沐谈天。你来北京干吗？考中戏。考上了吗？没考上。大导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，意味深长地说了句，“你要是喜欢我的戏，肯定考不上。”

“大导多是在宽慰我，却给了我莫大的鼓励。”王沐回忆说，这句话坚定了他继续往前试着走的决心，哪怕自己没有在既定的教学体系内实现第一阶段人生空想。“这个代价观在《独一无二》里面也有表现，是否是可以或许考上心仪的学校并不重要，走出去才是空想开始的枢纽。”

这次经历，开启了日后一段时期王沐在北京和大连间的双城记。在家乡读大学，他当时就开始和同学一道排戏，并把作品带到北京参加大先生戏剧节。卒业后，他开始在大连的小剧院做戏，也常来北京，追着孟京辉、廖一梅、李建军、赵淼等导演的戏看。“他们的戏，大概更小众一点，当然目前看起来也不算小众，我当时最喜欢看李建军的戏。在大连，当时也就人民文化俱乐部有一个剧院，没有什么太成熟的、贸易化的戏剧运作。”

王沐导演的话剧《我见夫子，是山是水》2023年首演剧照。比年来，他转做电影导演，同时仍旧没有摒弃对戏剧舞台的寻求。

2012年年初，王沐又离开北京，这次他不打算走了。和很多京漂文艺青年初期一样的情状，没有稳定的工作，就靠给多家报纸写剧评、影评赚取稿费为生，“好在当年报纸开出的稿费还挺高的”。随后，他在李霄峰导演的公司谋得编剧一职，仍旧在报纸上写评论补贴家用。

李霄峰导演的大银幕童贞作《少女哪吒》改编自作家绿妖的同名小说，王沐作为该片的编剧之一，得到了第51届金马奖最好改编脚本提名。“这之后我就开始一步步写脚本，直到后来开始拍自己编剧、执导的电影。当编剧做电影改编，让我学到的一点是，在写脚本的时间，肯定先要找到一个可以或许打动你的人物关系，再去找这个人物关系面前存在的社会问题，这个问题实际上就会转化成全部电影的焦点冲突、焦点抵牾。”

电影《独一无二》拍摄时代，王沐导演片场照

2023年，电影《温顺壳》上映，影片聚焦于一对受困于精神天下的情人。王沐把它界说为启齿较小，偏向自我表达的文艺片。到了眼下正在上映的《独一无二》，该片改编自温暖治愈的法国电影《贝利叶一家》。“我当时觉得原片中的那组家庭关系很有趣，也蛮有挑衅。我的第一部电影只偏重写了一组人物关系，一对情人。到了第二部，我希望它酿成群像式的展现。”王沐说。克日在北京，他接受了澎湃新闻记者的专访。

【对话】

茫茫人海中跟我们一样的存在

澎湃新闻：《独一无二》改编自法国电影《贝利叶一家》，同样是讲述听障人士家庭的故事，同样是家庭中唯有女儿可以作为有声天下和无声天下间的桥梁。怎样让这个故事落地本土化？原作中故事产生在小城镇的农场，新故事为什么设定在充满贩子烟火气的鱼杂店？

王沐：做这样题材的电影肯定前期要去采风，我们去到北京宋庄艺术区的米娜餐厅，店员大部分都是聋人，点菜也是自助式的，顾客在一个iPad上面选就可以了。这家餐厅是纪录片导演苏青成立的，他拍摄过很多聋人题材的纪录片。

我发现这家餐厅办事的主人险些100%都是听人——一样平常来说，大家都觉得聋人群体是封闭的，很少在现实生存环境中看到他们。米娜餐厅用这样一种形式把大家聚拢起来，不是在封闭自己，或者说不是用跟现实社会隔离的体式格局来自我珍爱，而是想要去融入，以一个最基础的，跟人的生存有关（的体式格局）融入。做饭吃饭，就是人与人之间打交道。

去了几次米娜后，我就意想到可以把电影故事放在一个餐厅里展开。固然片中这个聋人家庭和听人的交流大概还需要女儿做一个桥梁，但我希望观众看到片中的脚色是在茫茫人海中跟我们一样的存在，做着我们可以或许理解的、能看到的工作，也在这个嘈杂的天下当中尽量地去融入社会，实现自身的代价。

《独一无二》剧照

澎湃新闻：为什么把故事产生地设在武汉？你一连两部作品都没有选择在大连拍摄，对新导演而言，每每会把镜头瞄准故乡。

王沐：《温顺壳》本来是想在大连拍，但当时是春季，大连太冷了，没有电影需要的那种生气盎然的感觉，挪到秋日拍时就说要不去南边，选了泉州。

《独一无二》开拍前，由于想拍一个餐厅的环境，要把喻家鱼杂放在一条烟火气很重的街上，先后访问南京、长沙、青岛，选择武汉，除了这里有热腾腾的生存气息，枢纽是市内有很多桥梁，而餐厅本身也是“桥”。

另外一个缘故原由，脚本第一稿写到片尾，女儿要坐火车离开家乡参加艺考，她坐在飞奔的高铁车厢里，看到窗娘家人开着汽车挥手同她告辞。这是一处很浪漫化的、超现实的处理。在武汉，我发现黄鹤楼就具备这样的拍摄条件——它既是这座城市的地标，正好也是两条平行的铁路、公路间的分岔口。远行的女儿和家人可以在这一小段旅程遥相呼应，也象征了这一家人开始了各自的人生轨迹。

之于这部电影，武汉就像是天选的城市。最开始脚本里计划的餐厅是做沸腾鱼，后来我发现当地人有吃鱼杂的习气，做法更火辣一点，就餐环境也每每是人声鼎沸，就把餐厅改为了鱼杂店。

片中引见了，喻志坚（陈明昊 饰）、喻志成（章宇 饰）兄弟的父亲（黄建新 饰）以前是一名海员，鱼杂这种吃食最早出目前跑船的海员两头，他们捕到鱼，趁着新奇当场处理，把鱼杂炖成一锅美食。这个做法并不精细，但充满劳动人民质朴的生存气息。父亲从船上回到岸上生存后，为了养活起这个家，开了这家鱼杂店。

鱼杂店是他们家族史的见证，也是喻家两代甚至三代人之间情绪的纽带，以是当弟弟想把这家店卖失落分得父亲的遗产时，哥哥才不能接受。

当我们选择了武汉后，城市、餐厅、人物关系，统统都理顺了。

电影《独一无二》剧照，陈明昊饰演父亲

澎湃新闻：同片中一家人听不到声响的情状相较，他们家周遭的环境倒是嘈杂鲜活的，人来人往也靠近铁轨。电影中的声响非常雄厚，这是否可以视作一种反差的对比？

王沐：没错。我想谈下在做脚本时，同时也在想，女儿要在舞台上唱的那首歌应当是什么样的？原版电影选用了一首编曲绝对简单的歌，女儿在演唱两头打手语给怙恃看。我有一点点的野心，想要一个更雄厚的浮现。

目前片中的这首《万语千言》，主歌部分是讲述的口气，两头在采样时，我希望里面的声响更雄厚些，有爸爸、妈妈、哥哥，还有宠物狗的声响出现。这首歌并不单单是女儿自我的表达，她更想让家里人也参与出去，等于说这首歌是他们一家人一路完成的。

经过采样，后来决定在副歌部分用一种更电子的、动感更强的编曲体式格局，让女儿的家人们在那一刻也能感觉到音乐带来的振动，怙恃和哥哥是把手放在音箱喇叭外来感觉到的。观众也会感触，那一刻才是这首歌出现最大的意义，女儿的家人们正是由于听不到声响，才真正可以或许“听懂”这首歌的寄义。

澎湃新闻：聋人可以经过振动感知到音乐的旋律，这是一个很棒的浮现。在片中，哥哥想向心仪的女孩说出爱慕，他是摸着妹妹的喉头，经事后者发出“我想请你吃饭”的声响振动学会了怎样用嗓子发声。

王沐：这些细节是我在采访很多聋人家庭时的发现。目前很多年轻的聋人都在经过接受语言训练，学会了发声达意——聋人并不肯定先天就是哑巴，聋与哑之间没有幸免接洽，只是很多聋人由于长时间不语言，发声器官出现退化，不知道该怎样发音表意。

采访时，我还看过一段家庭录相，这家人去KTV唱歌，聋人妈妈可以经过把音响调大，跟着振动去跳舞，这和用打手语引见歌词是完全不同的感觉。并且我还发现，目前很多年轻的聋人很喜欢去参加音乐节，很多音乐节也经过舞台设备，把音响信号输入到聋人朋友身上绑着的蓝牙音箱上，这样他们就可以跟着振动跳起舞来，非常high地融入氛围。

电影《独一无二》片场照，王沐导演在给小演员们说戏

澎湃新闻：在你的前作《温顺壳》中，就引导观众暂时忽视抑郁妨碍、思觉失调等社会议题，不用审阅的眼光来仰望这些人物，而是尽量地平视他们。平视的理念在《独一无二》中也是一以贯之的。

王沐：我认为在浮现这些群体时，任何猎奇或者哪怕悲悯的视角反而是对他们的不恭敬。只有经过平视的视角去浮现，才能更好、更客观地去展现这个群体的生存样态。我们总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设想他们的生存，觉得他们经历了怎样的魔难，当然，肯定会经历魔难，每个人都市经历，但其实他们的生命中大概有90%的时间都是充满欢笑的。

对残障人士情绪生存又一次深挖

澎湃新闻：谈谈这次演员的演出，很多时间他们都需要靠表情、肢体行动去完成，无疑是很大的挑衅。

王沐：这些挑衅是拍这部电影的应有之义。当时想做这个题材的时间，我一名好友正好在做一台聋人的戏剧演出，向全国招募有演出经验、对戏剧感兴味的聋人。我就很好奇，聋人该怎样做演出？看了几场排练包括末了的分解，发现他们用了一种叫“视觉白话”的排练体式格局，聋人演员要摒弃失落自己的手语，也不借助字幕提醒，只用肢体去演绎剧情，很像是肢体话剧的演剧形式。这也是我第一次现场打仗到聋人的演出，后来还把一些聋人演员请到了我们剧组引导演员排练。

《独一无二》剧照

澎湃新闻：我记得《贝利叶一家》中有个情节，女儿宝拉带着母亲去看妇科，那些令少女脸红的医学术语在她的转译中毫无羞涩——对照《独一无二》中陈明昊和蒋勤勤饰演的夫妻，他们所展现出的亲密关系我觉得是《温顺壳》后，你对于残障人士情绪生存开掘的又一次突破。

王沐：创作过程中我们将原版大量的内容都做了本土化处理，更切近我国人的生存语境。比如说女儿带父亲去看腰疼病那场戏，大夫看着X光片给出的病情份析都是医学术语，包括开出的药方也是专业名词，女儿只能用手语告诉父亲，你的腰坏了，这是聋人生存中很罕见的一种处境。

至于你说到怙恃之间密切的戏份，我们接头了良久，末了在拍摄当中，我觉得照样要保存亲切戏的浮现，只不外换了一个稍微喜剧的体式格局。饮食男女，谁都概莫能外，并且这是我国社会一个很现实的问题，怙恃每每羞于在儿女眼前秀恩爱，但这对于儿女确认怙恃之间的感情，包括他们长大后怎样去理解爱情，表达爱意都有很大的影响。正是基于此我们才要在电影中隐含进对当下教诲形式的反思，固然这样一个聋人家庭，他们无法说出“我爱你”，但可以用行动来表达我对你的爱。

电影《独一无二》剧照，蒋勤勤饰演母亲

澎湃新闻：张婧仪饰演女儿的脚色，正处在青春期，一方面由于家庭缘故原由她有早当家、小大人，甚至是驯良的一面，同时也要展现出本性独立的叛逆，谈谈她这次的演出。

王沐：在请张婧仪出演前，我看了很多她之前的电视、电影作品，觉得这是位很动人的演员。打仗之后，特别是同她谈天，你会发现她的情绪很稳定，但又很有设法主意，很多设法主意也很独特。并且她的经历和脚色的生存轨迹也很符合，比如很早就离开家，离开北京修业，卒业后自己租屋子、去试镜，靠自己打拼出目前的结果，是一个非常独立的女孩。

在计划喻延这个脚色时，我把她设定为一个情绪很稳定的女孩，由于从小就要照料家里，她很早就明白了生存的艰辛，却不觉得苦，同时她也有自己的设法主意，希望在成年之后能走还俗庭，去看看外面的天下。片中有场戏是喻志坚、喻志成兄弟由于父亲的财产处理闹上法庭，喻延取代父亲陈词时说出的那番话，不是一个温室里长大的女孩能说出来的。婧仪的演出揆情度理，完全进入了人物，那一刻她和脚色一样，比在场的全部人都成熟。

电影《独一无二》剧照，张婧仪饰演女儿喻延

澎湃新闻：女儿的脚色是这个家庭在有声天下和无声天下的桥梁，你帮张婧仪做了哪些计划？

王沐：并非我要帮她做计划，更多的是她在完全理解脚色的基础上，把自己的人生经历和窥察放到了演出当中。她在片场随身带着一个小簿子，上面记了很多学习手语时的心得体会，包括对脚色的看法，对这个家庭的看法。在没有她的戏份时，她都在一直地记录下自己的窥察和设法主意。

有场戏，由于家庭的羁绊，喻延找到顾先生（白客 饰）坚定地透露表现要摒弃艺考的自愿，接下来，进电梯后她就崩溃了。拍摄时，我并没有跟她说要怎样走位，包括在哪一处开始哭泣，只是跟她说喻延要摒弃自己的寻求了，在你的生命中有没有哪些要摒弃的瞬间？她也没多语言，稍作思考就开拍了。

这场戏是一个长镜头，用手持（摄像机）间接跟下来的——这部电影大部分时间都是用很稳定的镜头拍摄的，惟独这场戏是全程用手持跟拍了7分钟，只有摄影师和录音师跟她进了电梯，然后从电梯出来，一直跟着到街上。电梯空间很狭窄，我也没跟着，可以说这是独属于婧仪的一个时刻，是她的即兴演出。看回放时，我觉得比起那些精美的、计划构图很巧的画面，这场戏才是整部电影最接近电影的时刻。

澎湃新闻：电影中的枢纽道具黄色塑料袋，令人联想到山田洋次导演、高仓健主演的《幸运的黄手帕》。能否谈谈你日常喜欢谁的电影以及个人的阅读偏好？

王沐：喏，你看到我办公室里挂着的《天国与天堂》海报，我很喜欢黑泽明导演的电影，这是他不多的几部古代服装戏之一。说回《独一无二》，黄色肯定是视觉体系里最能干标颜色，我一开始计划儿时的喻延在一次走丢后，家人会让她之后出门时带着一只黄色的氢气球，不论再去哪都简单看到她。后来觉得太刻意了，既然这家人是开餐厅的，打理外卖最经常使用到的就是塑料袋，这样就更日常一些，从日常生存中攫取的浪漫也更有力量。

（采用黄色塑料袋作为道具）很快就连续下来，当然，末了喻延和家人遥相呼应，家人挥动着黄色塑料袋的场景，是一种浪漫化的处理。当火车和汽车平行行驶的时间，你很难确定要送的人在哪一节车厢。我想表现的是，当喻延看到窗外送行的亲人，她反而失落进了一个无声的天下，什么都听不到了，那一刻她和身为聋人的亲人们的身份产生了变更。

电影《独一无二》拍摄时代，王沐导演片场照

澎湃新闻：《独一无二》原本要在今年五一档上映，却在节前首映礼上突然宣布暂且改档，能不能具体回溯下这一变乱的前前后后？

王沐：当时做出改档的决定，是看到全部五一档的预售都不悲观，如果匆匆上映肯定就被埋没了，公司也不想摒弃这部辛劳拍出来的电影。并且也不是撤档了“指日可待”，很快就重新宣布定档5月17日上映，就是想等五一档的喧嚣都灰尘落定后，大家可以或许沉静下来，去找到一部真正可以打动民气的电影。我也赞同，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办法。

我特别希望走进影院寓目《独一无二》的观众注重下影片末了两句话，是以喻延的口气说的，“我要我的声响，被这天下听见；我要我的爱，照亮远方的征途。”我们做的统统都是希望这部电影能被人看到，听障家庭的情绪能被人感知到，他们所要发出的声响可以或许被人听到。

发布于：上海市